每年三月十五的“初羊集”,是雄关城最热闹的日子。
来自北域各地的“行脚商人”会在这一天齐聚在此,共同开启盛大的市集。
行商文化中以“羊”作为财富的象征,所谓“初羊”便是一年财富之起始。
因此,行脚商人会在“初羊集”这一天拿出许多北域罕见的物件,以极优惠的价格售卖给前来赶集的客人,以图一个开门红的好彩头。
同时,不同于寻常市集只将商品贩卖给客人,这“初羊集”也是行脚商人之间互通有无,交通商品甚至情报的场所。
商人们多是采用以货易货的方式,在其他商人那里一次备齐想要的各种商品,然后就会从最北的雄关城出发,一路向南通行全域,直到年尾才会再转回到北域。
每年“初羊集”开市的几天里,雄关城方圆百里的百姓都会蜂拥至此。
甚至一些高门子弟也会不远千里迢迢而来,只为图个新鲜热闹。
……
初羊集开市当天,
清早,安闲便踌躇满志的带着李笑赶到。
可刚到市集门口,整个人就傻住了。
入眼一片人山人海。宽大的的道路被攒动的人头,翻飞的幡子,刺耳的叫卖和激烈的吵骂声填满。
几乎每个商位前都围满了情绪亢奋的人,手舞足蹈,争先恐后。
安闲看着眼前的一切,突然感觉呼吸困难,头晕目眩。
身子一个踉跄,撞到了一旁的李笑身上。
李笑连忙扶住他,担心的问:“公子你怎么了?脸都白了!”
安闲一指路边,李笑会意扶他到一旁坐下。
安闲缓了一会才艰难说道:“那里……人……人……人太多了!”
“人太多了?”李笑不解,但见安闲情况似有缓和无甚大碍,也没多问,只是静静陪他坐着。
她不知道的是,安闲从小生于冰原小村,之后又是几年独居荒野,从未见过这么多人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,他竟患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疾病,名叫“社酬恐症”,俗称“社恐。”
医经有云:“社恐者,心障也。人稠病发,人稀病消。发病时周身瘫软,晕眩欲呕,纵是修为高深者亦不能免。此病药石无医,惟有常居人群,日濡月染,磨心砺神方能缓解……”
安闲休息了半晌,终于感觉状态有所缓和。
在李笑的搀扶下,深深吸了两口气。
振作精神,一鼓作气!
一步一步向着稠密的人丛走去!
他今日是带着目的而来的,
怎么能连门都进不去!
按照李长思的谋划,安闲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在江湖上显露名声。
争取在半年后将要传世的“十方豪杰谣”新曲中,起码得一句下阙排名靠前的唱词。
如此先有了名望,便可尽快聚拢起属于自己的力量,来对抗庞大的仆事院。
这与安闲心中的打算不谋而合,他同样对挑战豪杰谣的排位充满了兴趣。
不过他所为的却不是扬名于世称霸成王,而是有机会接近豪杰谣背后的神秘人物,揭开心中的谜团。
这场盛况空前、万众瞩目的“初羊集”,便是他能够一鸣惊人的绝佳机会。
李长思交代过,
安闲在初羊集上需要做的,就是参与或是制造一场冲突,然后显露出他宗师级别的实力将对手狠狠碾压,再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号。
不久之后整个北域乃至全域都将知道有一位宗师级别的高手,名叫安闲!
这本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计划,却不料被安闲突如其来的“社恐”打乱了。
现在的他只是走入人群就已经几乎筋疲力尽,要与人动手恐怕并不现实。
安闲局促的人群里慢慢挪动步子,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。
李笑看在眼里,忧心道:“公子你的脸色不好,要不咱们先回去吧。”
安闲摇头: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,就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……难受。不过我已经越来越适应了,你再陪我走走……”
于是李笑扶着安闲在拥挤的人群里一点一点挪动。
一直走到了市集另一侧人迹稀疏的尽头时,安闲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浸透,不过面色已经恢复如常。
一旁的李笑则显得甚是狼狈。原本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开来,几缕碎发垂落,被汗水粘在额头上。一袭淑丽的长裙也因为汗水紧贴在身上,显出玲珑有致的曲线。
李笑满脸羞红,极不自在的摆弄着衣裙,却让它越裹越紧。
道路一侧,几个闲散的泼皮,把饿狼似的眼睛紧紧钉在李笑的身段上,脸上还带着即将倒霉的坏人专有的那种下流坏笑。
终于,一个不满足于眼福的壮硕泼皮走了出来,出言调戏道:“这是哪家的小娘子?娇俏的紧!快叫哥哥好好看看。”
李笑又羞又惧,整个身子紧紧贴进安闲怀里。
纵然安闲未经世事,也知男女有别,不由得老脸一红。
“你认识他们?”安闲小声问。
李笑把脸埋在安闲胸口,小脑袋猛摇一通。
对面的壮汉见李笑的样子,得寸进尺道:“小娘子选了这么个痨病鬼做姘头,一定寂寞的很。快让哥哥帮……”
壮汉话还没说完,整个人倏地消失了,下一瞬出现在百步以外刚刚坍塌的石墙下面,昏死过去。
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站着的,变成了刚刚被称作痨病鬼的安闲。
“还是没有恢复啊。”安闲旋着手腕自语道。
剩下的几个泼皮眨巴着眼睛,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自己的老大怎么突然就没影了?
那个公子哥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?
“老大呢?”
“老大呢?”
“我不知道,问你呢!”
几个泼皮面面相觑,一脸蒙蔽。
“那边。”安闲遥遥指了指远处的石堆,“不想让他死就快带他去治疗。”
泼皮们随着看去,果然在隐隐看见坍塌的石墙下似乎埋了个人,赶紧手忙脚乱向那跑去。
安闲一击打飞了泼皮壮汉,还不忘李长思“一定要自报家门”的嘱咐。
对着转身跑走的一众泼皮高声道:“你们听好了!今天教训你们的人,名叫安闲!乃是……”
几个泼皮愣愣的听着安闲说完,脸上蒙蔽更甚。
“他在说什么?”
“他在说什么?”
“我哪知道,我问你呢!”
“我感觉他可能是个傻子吧!”
“一定是被老大的绝招吓傻了吧!”
……
几个蒙头蒙脑的泼皮,从头到尾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只是一脸蒙蔽的在石头堆里扒拉出他们的老大,又一脸蒙蔽的离去。
只留安闲一个人尴尬的杵在原地,
喃喃道:“他们不懂,还是不懂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