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州官署。
卫瓘阴沉着脸,怒气压都压不住。
“乌桓人都死了?谁干的?守卫干什么吃的,几个人都护不住!”
护军统领吓得脸色发白,一个劲儿告罪。
得到消息,石崇也来了。
他轻摇羽扇,面上看不出情绪。庄子被一把火烧尽了,他的损失最大。
损失点钱财不算什么,他没想明白,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。
瞥了眼石崇,卫瓘没好气道:“贤侄,是不是你走漏的风声?”
扇子一停,石崇不满道:
“世叔这是何话?知道此事的,除了我,就是我石家的家生子奴才,卖了世叔,与我有何好处?我石家的奴才,借他们个胆子,也不敢卖了我,除非不要一家老小性命了。倒是世叔,官署人来人往,漏了消息也说不一定。”
卫瓘语气肯定:“不可能,除了贤侄,本公未与人说过半个字。”
“那就奇怪了……”
收了羽扇,石崇在手上敲了敲:
“其实也简单,端看杀了乌桓人于谁有利,不就知道了。”
卫瓘皱眉,寻思片刻,咬牙切齿道:“拓跋……沙漠汗!”
石崇呵一声:
“乌桓离拓跋部和乞伏部都不远,世叔原本的算计,是想用乌桓人取代拓跋部,可庄子上的守卫众多,沙漠汗能带多少人来?不是他一家能吃下的。”
卫瓘皱眉:“你是说,乞伏佑临也参与了?乞伏部素来爱装死,他有那个胆量在幽州地界上动手?”
“为什么不敢?”
石崇反问:
“乞伏氏执掌乞伏部数代,纵观六部,只有乞伏部内部相对安稳,单靠装死怕是立不住脚的。”
听了石崇的话,卫瓘陷入深思,乌桓人死了,打乱了他的计划,他要如何扳回一局?
想到一事,问道:“够七日了吧?”
掐着手指算了算,石崇面露微笑:“正好七日。”
吃了这么大的闷亏,卫瓘眼神嗜血:“那就让本公见见血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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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清晨
宇文莫那洗漱完毕,去院子里活动筋骨。
连日来,他忙着处理族人后事,荒于练武,身子很不舒服。
抻了抻筋,打了套拳,出了身薄汗,浑身舒爽,正欲再耍套刀法时,眼角余光瞟见一物。
捡起来一看,是枚玉佩,触手温润,下坠香囊和七彩宝珠。
他高举玉佩,对着阳光照了照,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,是块绝世好玉!
思量片刻,冷哼一声,此物一看就是达官贵人所有,无缘无故出现在他院中,是栽赃陷害,还是当他贪财小人?也太小瞧他了!
不管对方是何用意,他不沾手,能奈他何?
这般想着,手臂贯入劲气,扬手远远扔了出去。
“哎哟,谁?谁打老子?”
宇文莫那冷笑,在胡人驿馆说汉语,还这么嚣张的,除了段部中人,不作它想。
外面还在叫骂,污言秽语不堪入耳。
宇文莫那不作理会,自顾自耍刀,刀风卷起一地沙尘。
宇文部院外,是共用的花园子。
一个青衣汉子,捂着额头,骂得正欢。
宇文莫那手劲儿极大,青衣汉子被砸得不轻。
“行了,行了,别骂了,你这一下不白挨,是块儿玉佩,成色不错,拿去当铺,少说能当200两银子。”
围观之人七嘴八舌,有说值200两的,有说值500两的。
一人翻来覆去看半天,啧啧道:“是块好玉,价值还真不好说,值2000两也说不定。”
闻言,青衣汉子收了骂声:“真的?嗨,还真是,呵,发财了,发财了。”
有人酸味上头:“别高兴太早,人家没准扔错了,这么好的玉佩,能凭白便宜你?”
青衣汉子颠着玉佩,瞪着牛眼,恶声恶气道:
“操,姥姥,砸了老子一下 ,还想拿回去,没500两银子,想都不别想。”
500两是他能想到的最高价,以他的身家,2000两是异想天开。
正说着,沙漠汗慢步踱了过来。
他喜忧参半,喜的是,昨夜干了件大事,忧的是玉佩不见了,不知对方何意,多少有些不踏实。
隐约听见玉佩二字,心头一动,调转方向,朝这边走来。
伸着脖子,一眼瞧见青衣汉子手里的玉佩:“这玉佩……”
见沙漠汗似识得玉佩,青衣汉子手往后藏,瞪眼道:“你砸的老子?500两银子,没500两,休想拿回去。”
他不认识沙漠汗,但见沙漠汗服饰华贵,猜测对方身份尊贵。
即便如此,他占着理,没打算轻易将到手的玉佩交出去。
沙漠汗愕然,砸他?500两银子?说的什么?
见他没反应,青衣汉子不耐道:
“给不给?不给银子,玉佩归我了啊,老子的头金贵着呢,不能白挨砸。”
沙漠汗很疑惑:“你是说,有人用玉佩砸你?”
青衣汉子皱眉:“不是你砸的老子,你要什么玉佩,瞎耽搁工夫。”
说罢,转身要走。
“等等,等等。”
沙漠汗拦住他:“我身上没带银子,一会儿,你去拓跋部的院子取便是。”
青衣汉子面色稍缓,却仍不肯交玉佩:
“不行,一手交银子,一手交玉佩。你瞧瞧我头上,都见血了。你不认账咋办,老子是吃亏的人吗!”
他手指沙漠汗仆从:“你,让他回去取,我在这等着。”
玉佩远不止值500两,沙漠汗很喜欢,不愿多生事端,依言让人去取。
又问青衣汉子:“玉佩从哪个方向砸过来的?”
以为沙漠汗是想捡便宜,青衣汉子沉下脸:
“到底是不是你的?人家找来,跟我没半毛钱关系,银子不退啊。”
沙漠汗笑着解释:“阁下放心,玉佩确实是我的,昨夜不甚丢失,在下也在找它。”
青衣汉子长长噢了一声,半信半疑道:“这样啊,那就奇怪,我刚刚就站在这儿,”
他比划着指了个地方:
“从那边飞过来的,砸得我晕头转向,手劲儿可真大。”
沙漠汗朝他指的方向瞧去,宇文部的院子!
难道是宇文莫那拿了他的玉佩?可为什么又扔了呢?
以他对宇文莫那的了解,直觉不是宇文莫那干的。
仆从回来的很快,凭白送出500两银子,转了一圈,玉佩终于又回到沙漠汗手上。
手握玉佩,沙漠汗遥望宇文部院子,久久不动。
风起,树叶沙沙作响,天空忽地暗了。
有人惊呼,天哪,那是什么?我天!黑,黑云,怎么飞得那么快!
沉思中的沙漠汗被惊醒,遥望天空,一块儿黑云朝他的方向快速移动,沙漠汗心头蓦地升起不安。
正在耍刀的宇文莫那收住刀势,他驰骋沙场多年,对危险有超乎常人的警觉。
就见一片黑云遮天蔽日地俯冲下来,他下意识举刀护住身周,那黑云掠过他头顶,呼啸而去。
“啊,啊,来人,快来人,救,救命,走开,走开,不要,不要,不,啊,啊,啊……”
绝望、恐惧的叫声,令人不寒而栗。
宇文莫那朝声音处飞奔,还未到近前,眼眸蓦地瞪大。
数以千计的乌鸦在啃食地上的男人,男人翻滚着身体,不停嘶嚎惨叫,他浑身是血,已看不清面目,见惯尸山血海的宇文莫那不忍直视。
仅迟疑了一瞬的功夫,地上的男人已没了声息。
乌鸦仍不肯走,扑腾跳跃在血色里,遍地的乌黑,间染惊心刺目的红。
闻讯赶来驿馆守卫,吓得集体失了颜色。
等众人赶走乌鸦,再看那人,谁也不能把地上之人,与沙漠汗联系在一起。
一地狼藉,半泡在血肉里的明黄色玉佩,仍耀眼夺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