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一天前还高傲得不可一世,说宁愿跪死在这里也绝不认罪的时家大小姐,那个即便得知时家的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,也咬紧牙关拒不低头的时倾,却在看到那只断手时,彻底崩溃。
她就那样折断了自己一身的傲骨,卑贱得如同蝼蚁一般跪在他的脚边,哭喊着说她认罪。
而她的骄傲她的自尊连同她此生所有的信仰,都在那一刻,通通被他无情的踩进了烂泥里。
从此以后,穷途末路,万劫不复!
你看,那个人她好像一条狗啊。
霍其堔漠然转身,如雕刻品一样完美的五官没有一丝动容,薄唇开启,发出的声音也只剩一片刺骨的冷,“你刚刚说什么?我没有听清。”
匍匐在他脚边,时倾哭到不能自已,“我认罪!是我杀了她,我罪该万死!求你放过小澈,放过我妈,放过时家,我认,我全都认了。”
她是那样的绝望心碎,她每说出口的一个字,都像是往她自己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刀,密密麻麻,直到再也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。
“我认了,我全都认了!阿堔,求你不要伤害他们,求求你,都是我的错,你砍我的手吧。”
她一边哀求着,一边给他磕头,光洁的额头砸在冰冷又坚硬的青石板上,一下又一下,很快便血肉模糊一片,“求求你,阿堔,求求你......”
声音渐渐小了。
刚刚才冒出头的太阳不知何时又悄悄躲进了云层,霎时间,天昏地暗,万物萧瑟。
不多时,警车呼啸而至,有人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拎起来,冰冷坚硬的手铐套进她的手腕,她被推搡着,赤着脚跄跄踉踉的往前走。
行至车旁,时倾下意识抬头,就在她仰头的那一瞬间,漫天雪花,飘然而至。
毫无生机的惨白小脸突然被染上一道异样的光芒,她蓦然转身,状若癫狂,声嘶力竭:
“下雪了!霍其堔,你看到了吗?不雪城下雪了!我没有杀人!我是冤枉的!我没有罪!”
她将手铐挣得哐当作响,但很快就被身边穿制服的警察按住肩膀塞进了警车,“老实点!”
“霍其堔!你会后悔的!如果有天你得知真相,知道今日冤枉了我——”
如果有天你得知真相,知道今日冤枉了我......车门被重重关上,也隔断了她剩下未说完的话。
鹅毛大雪飘飘洒洒,很快凝成白茫茫一片。
算起来,江城已经有将近百年没下过雪了。
据说是因为百年前这里曾冤死过一个女人,那日也是狂风呼啸,飞雪漫天,大雪下了整整七天七夜才停,而从那以后,这里便再没下过雪。
大家都说江城是被诅咒了,永远都不会下雪,久而久之,不雪城的称号也就这么传开了。
不雪城......呵!
男人迈开修长的腿,踩着皑皑白雪来到警车旁,车窗被摇下,露出那张疯狂到扭曲的脸。
“霍其堔!你会后悔的!若有天你得知真相,知道今日冤枉了我,你一定会后悔霍其堔!”
车里的女人拼命挣扎,想挣脱手上的牵制,可她所做的一切,都只不过是徒劳无功。
霍其琛看着她,满眼冷漠,“你还不明白吗,时倾?事到如今,是不是你害死小柔,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漫天飞舞的大雪中,他站在车旁,隔着半开的车窗,一字一句的说,“我只要你死!时倾,我只要你心甘情愿背负一身骂名,去给她陪葬!”
挣扎和吵闹戛然而止,女人抬起头,清亮的眸子在那一瞬被蒙上一层灰,“你说......什么?”
“你别忘了,时蔓芝和时澈还在我手上。”男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,面无表情的答非所问,“所以时倾,到了警察局,你最好乖一点。”
所以时倾,你最好乖一点。
事到如今,你还不明白吗?
是不是你害死小柔,已经不重要了。
我只要你死!
我要你心甘情愿背负一身骂名,去给她陪葬!
“去给她陪葬......”
她哭着,也笑着,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,砸在她那没有任何知觉的手背上,却足以让她痛到撕心肺裂,肝肠寸断。
事到如今,你还不明白吗?
你还不......明白吗?
身体里最后一次力气也被抽离干净,抬到半空中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,她突然就没有了再闹下去的勇气。
闭上眼,声音飘忽不定,“是我错了......”
错在十五年前不顾一切的爱上他,错在三年前不顾所有人反对,一意孤行的嫁给他。
“霍其堔,你真狠啊......”
这么多年,她这一腔深情,终究是错付了!
车窗被摇上去,警车从漫天大雪中呼啸而过。
雪,越下越大,落在他的头顶,肩上,很快铺满厚厚一层,而他就那样站在那漫天风月中,目送警车远去,胸口却莫名痛到发麻。
她刚刚说什么?
哦,她说,霍其堔,你真狠。
这就狠了吗?
霍其堔抬起头,望着那漫天纷飞的大雪,凉薄的唇,最终勾出一抹残忍至极的笑,“可是时倾......游戏,才刚刚开始呢......”
忽而之间,狂风大作,卷起地上的雪花,在空中飞舞盘旋,渐渐让人迷失了双眼。
时倾的判决书下得很快。
故意杀人罪,教唆他人罪,证据确凿充分,情节恶劣数罪并罚,被判处死刑,三天后执行。
听到这个消息,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,因为对于此刻的她来说,死,反而是种解脱。
只是可怜了小澈,他还那么年轻,又那么爱弹琴......就因为她那愚蠢至极的坚持,因为她可悲又可笑的自尊心,他却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,被人......活生生砍掉一只手!
小澈,那时候......你一定很疼吧?
时倾费力的抬起头,看着高墙上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通风口,那是她唯一能看见光的地方。
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那里的光亮了又灭,灭了又亮......直到那束光再一次熄灭,世界也彻底陷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。
干涸的嘴唇动了动,她知道,那个地方,永远也不会再有光照进来了。
因为明天,就是她行刑的日子。
对不起啊小澈,对不起啊妈妈......是我害了你们,若有来生,我一定当牛做马,来弥补自己所犯下的罪过。若无来生......若无来生......
“吱呀”一声,紧闭的铁门突然被人打开,狱警扯着嗓子喊,“1219!有人要见你!”